8月中旬的一天，北京小橡樹幼兒園門口，幾個三四歲的孩子身著泳衣拖鞋，沒有擁擠推搡，沒有老師的呼來喝去，隨意而有序地上了一輛金杯車。
天氣燥熱，但看著這一幕，心頭自然地舒爽了開來，一如所有在場人臉上的笑容。從一位家長的博客里，我已經知道：這些孩子是要去中旅大廈游泳，這是他們在夏天每周一次的必修課。
由耶魯和牛津博士創辦，因每月3000元的收費被列為“貴族幼兒園”，推崇蒙臺梭利的教育理念――創辦以來，“小橡樹”的名字在中關村的知識階層中不脛而走。在這些高知家長的推動下，“小橡樹”由最初只有3個孩子發展成了如今具有一定規模的私立幼兒園。
沒有我概念中私立幼兒園的奢華，地面和門都很老舊，走廊里掛著孩子們做的手工，粗糙但充滿童趣。唯一看上去特別點的地方是中間的一個天井，太陽通過玻璃頂照下來，地上鋪了彩色的墊子，擺著沒有腳的沙發，大人都會忍不住想上去打打滾兒。這里曾是一所很老的公立幼兒園，后來解散，被“小橡樹”的創辦人王甘租了下來。正值暑假，孩子很少。一間教室里，老師正陪一個孩子玩著拍手游戲；另一間教室里，一個孩子在專心致志地擺弄著手里的玩具，沒有人打擾他；院子里，一位男老師在帶著幾個孩子玩老鷹捉小雞的游戲。據王甘說，“小橡樹”的男老師數量在全北京都是前幾名的。與大部分的幼兒園相比，這里的氛圍顯然要放松、隨意得多。
一身素色裙裝的王甘看上去樸素干凈，像是剛從校園里走出來不久。這位“小橡樹”的創辦人，北京大學社會學碩士、耶魯大學人類學博士――她更為人們所熟知的名字是“當當媽”――她經常以這個名字出現在各網站的育兒節目中，為媽媽們答疑解惑。
從美國回來后，為了兒子當當的入托問題，王甘幾乎跑遍了整個北京城，但卻總是找不到她想要的能給孩子一個自由成長狀態的地方。轉眼兒子快3歲了，她決定不去高校任教，自己創辦幼兒園。為此，她赴美國進行了考察，接受了系統的幼兒教育方面的培訓，精挑細選了一大批玩具和教材。2001年，“小橡樹”在亞運村的一套公寓里誕生了。
之所以為自己的幼兒園起名“小橡樹”，是因為王甘認同著名醫學博士、教育思想家蒙臺梭利的理念，認為孩子是一棵樹，有自己成長和發展的規律。而不是像很多人所認為的那樣，是一張白紙，我們想在上面畫什么就畫什么。成年人所應該做的，不是強迫他們按自己的意志行事，而是觀察孩子，發現孩子不同能力發展的敏感期，并適時地提供幫助，使孩子獲得最大的發展。這一理念可以落實到所有有關孩子成長的細節上，比如，如果你的孩子最近特別熱衷于按開關，那么他（她）可能正處于發展自己手指力量的階段，此時你應該做的，就是為他（她）提供一個類似開關的玩具。當孩子過了這一階段之后，他（她）自然會把開關拋在腦后。他（她）最近可能喜歡在樓梯上爬上爬下，那是他（她）在對空間的概念進行探索，沒有什么比他（她）通過自己的雙手得來的經驗更直接了；如果他（她）最近喜歡在馬路牙子上專心地走來走去，那么，他（她）正處于鍛煉自己平衡能力的階段，為他（她）選一個安全的地方，保護好他（她）就可以了……
不同于我們身邊形形色色的“幼兒精英教育”，王甘的“小橡樹”并不強調孩子應在上學前認識多少字，英語應達到什么水平。這里更重視情商教育，更重視學習興趣和能力的培養，更重視身心全面的健康。相較于一向重智力的教育方式，這里進行的更像是我們一直強調的純粹的“素質教育”。“小橡樹”實行混齡編班制，即每個班都由不同年齡的孩子組成，這是因為“孩子向孩子學習要比向成人學習有效也快得多”。這一方式對獨生子女來說，尤其具有意義。在家里唯我獨尊的孩子在幼兒園卻不得不整天面對弟弟妹妹或哥哥姐姐，在彼此的互動中，他們不僅學會了照顧年齡比自己小的孩子，也必須學會適當地服從。在這一過程中，秩序，自動產生了。而在一個文明的世界里，尊重秩序是一種必不可少的品德。
在一位“小橡樹”家長的博客中，我看到了這樣一段故事：媽媽正在和人談論有關“朋友”的話題，這時，在一邊專心玩耍的兒子突然插話說：“我知道，朋友就是要認真聽對方說話。”并說是老師告訴他的。而在我們大多數國人受教育的經歷中，相信都沒有老師對我們說過這樣的話。
另一位家長在博客中說：把孩子送到別的幼兒園，接孩子時，孩子的衣服和早上送進去時一樣干凈；而在“小橡樹”，孩子總是穿得干干凈凈地進去，然后全身是土地出來。每次看到自己孩子“灰頭土臉”的樣子，這位家長都很高興，因為她已經被王甘成功地“洗腦”了――把孩子送到“小橡樹”來的家長，都和王甘有過交流，并都認可她的觀念：學齡前兒童最大的任務就是玩，在玩耍中習得秩序，學會交流，獲得健康。王甘當初看中“小橡樹”這個新園址，就是因為它有一個大的院子，孩子們可以在這兒捉毛毛蟲，玩土。“接了地氣”的孩子不嬌氣，也不容易生病。
在“小橡樹”，孩子不用背著手坐得整整齊齊地聽老師講話，也不必在一起玩同樣的玩具。“小橡樹”準備了豐富的蒙臺梭利玩具，孩子們可以自主選擇感興趣的東西，在他（她）專心對手里的玩具進行探索時，也不會有人強制打斷他。王甘說，給孩子尊重和自主權，鼓勵孩子的探索，對孩子以后在學習上的主動和專注以及興趣的養成極有裨益。
當然，在這個由留學生創辦的幼兒園里，孩子們肯定不會真的“不學無術”，一天到晚地傻玩。老師會邊用英語講故事，邊讓孩子們玩游戲，在游戲中了解每一個單詞的含義，激發他們對英語的興趣。孩子們每天都有固定的讀書時間，到了周末，還可以從幼兒園的圖書館里借書回家，和爸爸媽媽一起讀。
“小橡樹”在很多細節上，都充分體現了一種對孩子心靈的細致呵護。孩子入園時，王甘會要求父母在最初的幾天進行陪伴。就像她不能接受練游泳時直接把孩子扔進泳池的粗魯做法一樣，她認為，忽然把孩子丟在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里，對孩子安全感的建立是一種傷害。孩子入園的第一天，她會讓老師在父母的視線范圍之內嘗試接近孩子，一直到孩子能夠融入新環境，父母便不需再陪伴。在孩子剛入園的一段時間，“小橡樹”的老師每天都會交給父母一個家園聯系冊，里面詳細記錄了孩子一天的生活和玩耍情況，以及孩子在幼兒園里說的一些話。家園聯系冊的產生，是因為王甘擔心父母事無巨細的詢問，會讓孩子對上幼兒園這件事情產生抵觸情緒。
同樣，對自己幼兒園里的老師，王甘也是呵護有加。雖然被歸為貴族幼兒園，但一位做生意的媽媽替王甘算過一筆賬，她認為王甘的幼兒園并不賺錢，因為王甘堅持4:1的高師生比例，并堅持經常帶孩子和教師出去搞一些活動，在成本上，這些做法都是非常“不聰明”的。在采訪過程中，王甘多次說過要讓教師“能夠養家”。因為只有在這一最基本的目標達到之后，教師才能以一種平常和積極的心態投入到自己的工作中。而一般幼兒園教師的工資標準，顯然是達不到“能夠養家”這個標準的。面對這些顯然家境很好的孩子時，教師是怎樣的心態，直接決定了他們對待孩子的真實態度。王甘經常花大量時間和教師們討論類似問題。她還每月花錢帶教師去見識各種場合，到了年底，還會送一些人到香港或出國旅游，王甘說，“這是一種氣度的培訓。”她希望教師知道，金錢可以做什么，金錢不能做什么，因為“這些都會傳達給孩子”。
王甘顯然是一個理想主義者。和她擁有同樣教育理想的人一定不在少數，但她的可貴之處在于，她并不只是想象，也不停留在對現今教育弊端的批評上，而是以自己的實際行動，勇敢地改變著現實。
采訪之后，我會經常忍不住和人說起“小橡樹”。一位正在為小孩物色幼兒園的同學顯然對“小橡樹”進行過考察，她也很贊同蒙臺梭利的理念，但又不無憂慮地說：“聽說從“小橡樹”出來的孩子都特別野，能適應小學的教育嗎？”對此問題，王甘早已給過肯定的答案。不過，我卻寧肯自己未來的孩子有點“野”性，而不要成為千篇一律的復制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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