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德國留學(xué)，在德國深造，留在德國工作，不知不覺已經(jīng)快十年。由于從事的法律工作經(jīng)常會與一些老人打交道，我眼中的德國老人是幸福的，不只是因為他們的晚年生活衣食無憂，還在于他們的精神世界也并不貧瘠。即便寄居養(yǎng)老院，親人不在身邊，他們的心靈也會獲得愉悅和慰藉。對于很多德國老人來說，開進養(yǎng)老院的幼兒園已經(jīng)成為晚年生活的快樂之源，沒有什么能比孩子們宛如天籟之音的笑聲更讓人感到溫暖和幸福的了。
I財產(chǎn)留給幼兒園I
在德國，老人通常很少幫忙照顧孫輩，大多數(shù)人退休后會選擇住進養(yǎng)老院，德國也是歐洲養(yǎng)老院數(shù)量最多的國家之一。
2014年8月，因為一件遺產(chǎn)訴訟案件，我來到一家名為“愛之家”的養(yǎng)老院做調(diào)查。這里居住著215名70-90歲的老人，而在德國，這也只是很常見的養(yǎng)老院規(guī)模。
第一次來到養(yǎng)老院，這里便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它并不像我原來以為的那樣安靜和講求秩序，而是十分熱鬧，每個角落都洋溢著笑聲，而這些笑聲大多數(shù)居然來自于十幾個四、五歲的孩子。養(yǎng)老院里為什么會有這么多小孩子？負責(zé)接待工作的養(yǎng)老院副院長施瓦茨先生解釋了其中的原因。
原來兩年前，在漢堡政府的積極促成下，一家幼兒園搬進了這家養(yǎng)老院，原本的初衷是讓這些少有親人陪伴的老人感受到天倫之樂，而實際上，這個目的也達到了，而且還大大超出了人們的預(yù)期。
就拿我負責(zé)這起訴訟案的當事人弗蘭克先生來說吧，他之所以要在臨終之前更改遺囑，將名下三分之一的財產(chǎn)捐贈給養(yǎng)老院內(nèi)的這所幼兒園，正是因為感念孩子們給他的余生帶來了無窮的快樂和撫慰，并希望這筆錢能讓更多的孩子為養(yǎng)老院帶來笑聲和希望。
我詢問了愿為弗蘭克先生做見證的三位證人，他們分別是艾迪、杰西卡和大衛(wèi)，三位老人都證明弗蘭克更改遺囑的時候頭腦清楚、意識無礙，是他們親眼看著弗蘭克寫完遺囑后寄給律師的。我原來還有一個問題想再詳細問一下艾迪，可他看上去卻有些焦急，最后終于按捺不住告訴我，今天該輪到他給孩子們講故事。于是，我只得讓艾迪去趕赴他的“約會”。
而此時，在養(yǎng)老院的娛樂室里，已經(jīng)聚集了將近20個孩子。看到艾迪走進來，孩子們馬上圍攏過來，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期待和興奮的光芒。艾迪也很快融入其中，開始繪聲繪色地給孩子們講起故事來。此后，因為那件訴訟我又找艾迪聊過一次，從中也了解了更多關(guān)于弗蘭克與幼兒園孩子們之間的故事。
弗蘭克是五年前住進“愛之家”的。他原本是一個嚴肅的人，總是一副不茍言笑的樣子。62歲那年，弗蘭克的太太去世，惟一的兒子又在柏林工作，一年之后，他選擇了住進養(yǎng)老院。
盡管養(yǎng)老院里年齡相當?shù)娜撕芏啵珜τ谛愿裼行﹥?nèi)向的弗蘭克來說，真正融入其中卻并不容易。直到兩年之后，漢堡市政府推行“一老一小”項目，鼓勵幼兒園搬進養(yǎng)老院，“愛之家”也被定為首批示范養(yǎng)老院，弗蘭克的晚年生活才展開了另一幅美妙的畫卷。
不過最初幼兒園搬進來的時候，也不是每個人都能適應(yīng)。比如孩子們會在養(yǎng)老院里到處跑來跑去，爬上爬下，老人們雖然覺得很好奇，很有意思，但很多人并不真正知道與這些孩子的相處之道，直到養(yǎng)老院工作人員參與進來，老人和孩子們才開始了良性的互動。就像生命的電池一樣，孩子們?yōu)檫@些久居養(yǎng)老院的老人提供了全新的能量。
每天上午的運動時間一到，孩子們就會涌入娛樂室，和老人手牽手一起做早操。養(yǎng)老院的工作人員還按照老人和孩子的興趣組織了讀書小組、繪畫小組、游戲小組、烹飪小組，讓老人和孩子一起活動，一起做三明治，一起吃飯……只用了半年時間，這個“一老一小”項目就取得了非常明顯的成效。“愛之家”的老人的精神狀態(tài)和健康狀況都大有好轉(zhuǎn)，生病的老人也變得少了很多。
后來我看到一篇分析文章，文中提到的觀點我十分贊同。很多人以為老年人是喜歡安靜的，而實際上老人也喜歡熱鬧的氛圍。與幼兒園的孩子一起活動，既可以增強老人的體力，也讓他們的大腦思維得到鍛煉，同時還能消除孤獨感，讓他們變得更加樂觀向上。對于那些親人不在身邊、無法時刻享受兒孫繞膝愉悅的老人來說，這無疑是人生最大的幸福。
I老少搭配，溫情加倍I
其實受益的又何止是養(yǎng)老院的老人，孩子們在和老人相處的過程中也學(xué)會了尊敬長輩，長幼有序，并在老人的規(guī)范和寬容教導(dǎo)下成為更優(yōu)秀的好孩子。
和艾迪熟絡(luò)了之后，我有時也會在周末時去養(yǎng)老院探望他。有一次去看他時，他正和一個男孩在下國際象棋。一局終了，艾迪指著男孩對我說：“要在以前，莫林可是連10秒鐘都坐不住的哦！”
原來莫林曾是幼兒園里最搗蛋的小孩，他最愛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難道你不生氣嗎”，他有一個“破壞大王”的綽號，連父母都對他無計可施。而在幼兒園搬進養(yǎng)老院之后，莫林卻享受到了從未有過的包容。無論是他把牛奶故意倒在桌上，還是把彈珠扔進飲料杯，抑或拎著棒球棍跑進活動室，換來的都不是斥責(zé)，而是爺爺奶奶們的歡笑，老人對他常說的一句話便是“你可真有活力啊”，而不是“你怎么就這么麻煩呢”。
慢慢地，莫林改掉了霸王一樣的脾氣，他開始將好吃的食物送給喜歡的爺爺奶奶，也不再搶奪比自己年齡小的孩子的玩具，不再故意破壞搭好的積木城堡，他甚至還有耐心跟著艾迪爺爺學(xué)習(xí)下國際象棋了……就連父母都對莫林的改變驚訝不已。而只有莫林自己知道，他身上發(fā)生的這些改變都要歸功于老人們的包容和慈愛。
有一次艾迪病了，臥床躺了一個星期，莫林不但每天都來探病，還給艾迪帶來了自己在花園采的花，甚至還會在艾迪打針的時候給爺爺講笑話，讓他別怕疼。病中是艾迪感覺最寂寞孤獨的時候，莫林的陪伴給他帶來了愛和溫暖，而這些都與血緣無關(guān)。
都說感情的維系是相互的，養(yǎng)老院的老人把自己的愛傾注給了純真可愛的孩子，給他們講授自己的人生經(jīng)歷，照顧他們，保護他們，和他們一起游戲玩耍，而孩子們也從老人身上學(xué)會了包容和信任，并使自己成為更受歡迎的好孩子。有數(shù)據(jù)顯示，常和老人相處的孩子會比同齡人的口頭表達能力更好，待人也更友善，更懂禮貌。
因為“一老一小”項目的效果不錯，如今在德國，已有近百所幼兒園搬進了養(yǎng)老院。德國的政府官員認為這個項目不但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解決幼兒園不足的情況，還能成為緩解人口老齡化危機以及促進社會和諧的幫手，值得大力推廣。或許在不久的將來，德國會有更多的幼兒園與養(yǎng)老院成功實現(xiàn)“聯(lián)姻”，讓老人和孩子都從中受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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